中小学的感恩教育——无意义的作秀

发布于 2022-06-04  158 次阅读


浅层上来说是一场无意义的作秀,深层而言更像是儒家文化里的一部糟粕不再适应于当今社会实情。作秀这种事重点在于秀,你流泪了他就成功了。但是这种眼泪通常是廉价的,无意义的眼泪。很多时候在听完一场感恩教育,回家的时候反而会更加迷茫——

“我的眼泪到底为何而流?”

本质上来看感恩教育根本不能深究,它跟我们接受的其他教育就是相悖的。

你为什么要感谢你父母?因为你父母把你养大吗?那当他们老了躺在家里,你赡养他们的时候他们感不感激你?

羔羊跪乳乌鸦反哺,倘若把一切归结于爱,那就合情合理。但是归结于感激,那就会给人带来生理上的不适。

因为对于爱是平等的交换,是双向的闭环。父母付出爱,在孩子那里得到爱,双方从人的感情角度而言是平等的。

而感激不同,感激是单向的,且多发生在弱者跟强者之间。

譬如大冷天里,你给路上的行乞者一顿饭钱。他给你磕了一个头,他感激你。

大山里有个上不了学的女娃娃,你资助她考上了大学。她每个月都会给你写一封信,她感激你。

你因为机缘巧合帮助一个陌生人逃离了蜗牛的追杀,陌生人感激你。

所以感激这种情绪之所以诞生,大多是因为一个人,向一个处于困境的人给出了他原本没有必要给出的仁善。

这种感情放到父母跟子女上就让人生理上的反感。

首先,它让孩子意识到自己跟父母并不是平等的人,其次,父母对自己的爱跟书上讲的不一样,它不是不图回报的。

那为什么要宣传感恩教育?为什么感恩教育永远是在中小学盛行?因为越小的孩子越缺乏独立思考的能力,尚未建立完整的世界观,就更容易被他们那一套洗脑。

文化本身是一种教化手段,而儒家文化在我国盛行几千年的原因相当简单,那就是方便统治。

君君臣臣父父子子,在很多教育者眼里,自己跟底下坐着的孩子本身就是不平等的。于是他们打着儒家的招牌,用着法家的手段。手里拿着大棒命你跪下,口中却还要质问你——

“年轻人,你为什么不感动?”

一部分被说服的孩子跪下了。他们经过演讲的鸡汤洗礼,满怀内疚痛哭流涕,深信自己亏欠着父母。

他们是自愿跪下的,他们此刻对这碗鸡汤深信不疑。

另一部分孩子跪下了。他们对演讲的内容半信半疑,但他们是好孩子,他们爱着父母,他们觉得只是给父母下跪而已,这没什么。毕竟每年初一给父母磕头还有压岁钱呢!

他们也是自愿跪下的。旁边的母亲把他们又扶起来了。

一部分孩子起先没有跪,可是在乌泱泱跪下的人群里,站着的那几个显得格格不入。

老师在往这几个孩子这里走,他们旁边的母亲在凳子上坐得很不安。直起身子想要站起来,又觉得不合适。只能使劲拽他们的手,低声嚷嚷,你整啥呢,赶紧跪啊!

他们看着同学们的头顶,看了看老师,看了看母亲,犹豫着又看了一眼彼此。

他们不信,但是他们也慢慢地跪下了。老师满意地走了。

最后一个孩子站在那里。

他不肯跪,他脸上没有眼泪,他母亲不在他身边。

他很显眼,台上的讲师注意到了他,觉得很有意思。助手给他拿来了一个话筒,讲师问,孩子,你为什么不跪下,你不感激你的父母吗?

他不是班上的活跃分子,也很少在这么多人面前发言。拿到话筒的第一句话,他的声音在发抖。

“我不跪,我觉得孝顺父母这件事不用通过下跪来体现。”

讲师遗憾地摇了摇头,“孩子,行为是情感的表达。你认为自己做的是对的吗?你认为你的同学们都是可笑的吗?年轻人就是这样,愤世嫉俗,喜欢跟整个世界作对。没关系,十年后你回想起今天,就会知道自己的无知了。”

所有人都看向了站着的这个人,他们窃窃私语,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怪物。

讲师清了清嗓子,做了一个安静的手饰。他用更富有感情的语气说,“他们跪下了,是因为他们发自肺腑地感激父母,真遗憾你对父母没有这么浓烈的感情。但是没关系,孩子,你父母会原谅你的,就像他们之前一直做的那样。”

唯一站着的孩子还想说话,但是话筒被助理收走了。

大家哄笑起来,在愈来愈大的笑声里掌声雷动。讲师满意地说,“希望大家能铭记今天的感动与欢笑,在以后的人生里,做一个感恩父母的人。”

感恩教育结束了,今天的感恩教育非常成功。

所有跪着的孩子都站起来,在老师的组织下回到了班级。路过坚持不肯下跪的孩子的时候,很多人捂着嘴笑出了声。

上课铃声响了。

下一节课是语文课,正巧是班主任老师的课。

老师今天没有带扩音器,也没有提前打开ppt。他在上课之前,示意同学们关上门,拉上窗帘。

那一年莫言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。在白炽灯的冷光下,老师给大家讲了莫言获奖感言里的一个故事——

“上世纪六十年代,学校里组织我们去参观一个苦难展览,我们在老师的引领下放声大哭,为了能让老师看到我的表现,我舍不得擦去脸上的泪水,我看到有几位同学悄悄地将唾沫抹到脸上冒充泪水,我还看到在一片真哭假哭的同学之间,有一位同学,脸上没有一滴泪,嘴巴里没有一点声音,也没有用手掩面,他睁着眼看着我们,眼睛里流露出惊讶或者是困惑的神情。事后,我向老师报告了这位同学的行为。为此,学校给了这位同学一个警告处分。多年之后,当我因自己的告密向老师忏悔时,老师说,那天来找他说这件事的,有十几个同学。这位同学十几年前就已去世,每当想起他,我就深感歉疚,这件事让我悟到一个道理,那就是:当众人都哭时,应该允许有的人不哭,当哭成为一种表演时,更应该允许有的人不哭。”

平时最爱说闲话的那几个孩子也不出声了。

教室里从来不曾这么安静过,他们静静地看着老师。

那个不肯下跪的孩子把头埋到了课桌上。

他哭了。